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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9章 兩極世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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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9章 兩極世界

風澈猛地醒過來,臉上的濕意讓他心底一驚,擡起手摸上去,發現自己竟然哭了。

姬子諾的情緒帶給他不可磨滅的哀傷,胸腔的疼痛傳來,他幾乎要溺死在其中。

不了?

姬子諾為什麽不走,是已經沒有留戀的東西了?還是他心已死?他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妹妹該怎麽辦?還有姬之遒……若他不回去,整個姬家會如何待他們?

他急得團團轉,就好像他本身就是姬子諾,那些記憶本就是他的記憶,風澈的記憶才是假的,外面還有他關心的人,他要出去——

風澈一頓,理智回籠,嚇出一身冷汗。

他在想什麽?他怎麽可能是姬子諾?姬子諾不是被裁院誅殺魂飛魄散了嗎?距離姬子諾死亡已經過去了八百年,早就滄海桑田了。

他躺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,一下子坐起來,結果扯到了腰側的傷口,疼得他齜牙咧嘴地摔到了地上。

他索性趴在地上轉頭找尋起來。

姜臨呢?姜臨在哪裏?

他懵懵懂懂地看了一會兒,終於想起來意識消散前,姜臨靠著肉身擋了最後一道天雷。

他心口的痛感又回來了,這次更猛烈更迅疾,直接激得眼淚也掉下來了。

姜臨把所有天雷都接下來了?

他顧不上傷口疼不疼,也顧不上周圍亂七八糟的粉色濃霧到底是什麽東西,半跪著起身,開始摸索起來。

此時他靈力尚且沒有完全覆原,按照應有的速度,他應該暈了半天不到。

他火急火燎地找了一會兒,後來實在受不了,一連掐了好幾個法陣,才找到了姜臨。

摸到透著溫熱的身軀的剎那,有一只手也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腕,熟悉的觸感讓風澈心中一喜,趕緊湊到近前。

他還沒等看清姜臨此時的傷勢,姜臨就把他按在了懷裏。風澈掙紮了幾下沒起來,只能對著姜臨的臉撲騰了幾下。

姜臨閉著眼,眉頭緊促,像是在經歷一場夢魘。

“姜臨?”風澈試探著搖了搖他,發現他靈府中央竟然出現了一道道裂痕,血跡正絲絲縷縷地滲出。

靈府轟塌——即將離魂了。

風澈心下焦急,這是命不久矣才會出現的征兆,是輪回在拉姜臨的神魂。

姜臨怎麽能死?他要看著姜臨證道問鼎天下,他只聽了一句“愛他”還沒有聽夠,他還沒有兌現他的承諾……不許死!!!輪回也別想搶!!!他要永遠和姜臨在一起!!!

他這會兒也沒時間觀望四周安不安全了,立刻分出一縷神魂,進入了姜臨的靈府。

強行進入他人的靈府實在兇險,甚至在靈府本人不能完全接納的情況下,可能會將神魂折在靈府外的屏障裏,誰知風澈進去的過程十分順暢,幾乎是瞬間就穿過了屏障。

緊接著,意識墜落,風澈撲通一聲掉下來,跌進了一條死寂的川。

他的神魂飛速化為他原本的模樣,看向兩岸。

一面竹林,劍意肅殺,烈日滾燙;一面荒地,黑氣繚繞,滿是不詳。而兩邊的地面上,各自有一眼漩渦。

一邊白色,渦眼卻泛黑,一邊黑色,渦眼卻帶著白。

乍一看和太極之中的陰魚陽魚相似。

此處都是姜臨本人的氣息,風澈無法根據氣息辨別姜臨真正的神魂在哪兒,掐了幾個蔔算的口訣,斑駁的卦象交織纏繞,他一時竟然沒看出兇吉。

他沒等做出抉擇,那兩眼漩渦瞬間融合,不由分說地將他吸入了其中。

風澈視野再度清晰的時候,竟然第一眼看見了姜疏懷。

他表情還是那樣的臭,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瞪著眼,雖然和現在的模樣別無二致,但風澈明顯感覺他比現在要年輕許多。

畢竟修真之人壽命綿長,大多數都駐顏有術,姜疏懷這副沈不住氣的樣子,風澈倒是覺得稀奇。

滿屋喜字,紅燭照暖,禮樂清越,風澈半天才看出來,這是在姜家大殿舉辦的一場婚禮。

誰在結婚?

風澈有點楞神,何人有如此排場,姜疏懷身為姜家家主,竟然都坐在下位,並非高堂?

殿門大開,一對新人齊齊踏了進來。

男子高大挺拔,如一根翠竹,輪廓利落,氣質清朗,逆光之中,風澈恍惚間以為看見了姜臨。

直到那男子看過來,劍眉星目,薄唇瘦骨,風澈才發現這人長相只是和姜臨有三分相似而已。

風澈早些年學四大家族史的時候,對於姜家的歷史也頗有研究,自然也從一些野史畫集中看見過姜臨的父親——姜尋予。

傳聞此人天生劍骨,出生之時便百鳥朝鳳,當日姜家千尋階無人登頂,卻洪鐘千響,只為迎接曠世天才。

而姜尋予確實也不愧對天才之名,十幾歲便登頂修仙界天驕之首,甚至在後來壓年少成名的風行舟半頭,在四大家族比試之中屢獲魁首,因此被姜家早早地就定為少主。

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,在即將繼任家主的前幾年,被姬水月的養女姬若嵐殺死,因此姜疏懷才成為少主,沒過一年就當上了家主。

許多人說姬家專門針對姜尋予下了美人計,但野史之中也懷疑過,姜尋予那樣的少年英才何人不愛?姬若嵐若是害怕不完成任務被姬水月尋仇,大可尋求姜家庇佑,恐怕姜尋予被殺不過是姜家爭權的結果罷了。姜疏懷嫉妒哥哥的才華,才將罪名嫁禍在姬若嵐身上而已。

然而此時,風澈思緒進行到這裏,看見那名女子從面扇後擡起了頭。

秋水含情,眸光瀲灩,那雙深邃純黑的眼瞳輕輕巧巧地看過來,緊接著,她抿唇一笑,纖長的睫毛隨之上下動了動,遠山含黛般的眉宇擡起秀美的弧度,風澈卻如遭雷擊。

難怪,姜疏懷恨極了姜臨的模樣,每每與他對視之時,就不曾給過好臉色。風澈也不是沒聽他罵漏過嘴,說姜臨和那妖女長得實在太像。

風澈開始想過,姜臨長得這般好看,他母親該是如何傾國傾城,才能生出這樣的孩子?然而此時他真的見識到了,那群附庸風雅之人說過的酸腐詩裏,什麽叫做“有美人兮,見之難忘”。

姜臨眉眼確實像極了他的母親,那身氣度又實在像極了父親。

姜尋予與姬若嵐手牽著手,高堂之上站著兩個身影,一老一少,年老那位氣質沈穩,須發皆白,風澈從書裏看過,這是姜家上一任家主,至於旁邊那位青年,風澈卻不曾見過。

直到那人開口,輕輕地笑了一聲:“開禮吧。”

四周樂曲奏響,風澈充耳未聞,腦海中一直在回響剛剛那人的音色。

那聲音,他太熟悉了,是他記憶碎片之中時常出現的聲音,這也就證明,高堂之上那個人,是姬子諾。

風澈才察覺出不對來。

姬子諾在八百年前已經死去,而姜尋予和姬若嵐在四百多年前相識相知,姬子諾怎會出現在婚禮現場?何況姬家與四大家族水火不容,也絕不可能如此大張旗鼓地結婚,他們明明沒有任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所以姜臨自小便被稱作是妖女所出……

縱然風澈心底掀起了怎樣的滔天巨浪,眼前的場景還在繼續,時間飛速旋轉,風澈待了幾個月,終於認識到,這個世界裏,姬家竟然回歸四大家族了。

姬子諾登上家主之位,便將姬家坑害他人的咒法廢除,並且率領家族參與到守城之中,因此姜家與姬家的大婚,算是一場兩情相悅的聯姻。

直到那天,風澈再一次聽到了千尋階的洪鐘。

風澈只聽聞過姜尋予出生那天有如此景象,然而自己親自看見的時候,還是覺得震撼。

百鳥盤旋,祥雲萬裏,隨著一聲嬰孩的啼哭,裊裊仙音響徹雲霄。姜家廣告天下,其餘四家來賀,風行舟親自蔔算一卦,為那個孩子起名叫“姜臨”。

少時風澈為姜臨算命,發現姜臨若是生在子時,便是頂好的命格,然而偏偏生在寅時,就註定父母親緣薄弱。

風行舟這一卦,生辰八字,最後的時柱,卻真的是子時。

是了,這個世界姬子諾都活著,姜臨生辰八字變了,也是正常的。

餘下的日子,風澈看著姜臨一點點長大,先天劍骨註定他登頂劍修之巔,咒法天賦也註定他要接受日後的姬家傳承。人人都說,姜臨青出於藍而勝於藍,遲早有一天會證道問鼎。

後來,風澈確實看著姜臨讓天下心悅誠服,不費吹灰之力就證道成功了。

他看著姜臨意氣風發地舉起劍,心裏莫名有些空落落的,呆呆地想,如果姬子諾沒有被改命,姜臨是不是真的可以變成這副模樣?

可是,他為什麽沒有在姜臨身邊看見自己呢?

*

下一刻,風澈從這個世界跌出來,再次進入了一片不同的空間。

周遭的樹木似乎在飛速後退。

風澈看見重重疊疊的影子林間飛速跳躍,似乎在追逐著什麽,而他身邊這個飛速移動的女人時不時甩出一道咒法將人影擊殺,寬大的袍子紛飛間,風澈看清了她的臉。

她不再是風澈在上一個世界裏看見的珠圓玉潤,反而形銷骨立,眼神也鋒利如刀。

直到她最後一道咒法甩出,終於將四周的人一掃而空。

她跌坐在地上,眼眶發紅:“你給了我命,逼著我用他的命還了……兩不相欠了,別再派人來找我了,只會死更多人!”

她捂著肚子出神,像是想起了誰:“生下孩子後,我會殉情……姜尋予,這是我欠你的。”

忽地,她面色一變,飛速起身,一道咒法流瀉而出,消散在了風裏。

無數姜家修士禦劍而出,姜疏懷站在中央,陰沈著一張臉:“罷了,走了便走了,姬家不會留著用過後無用的棋子,她死定了。兄長之死,日後不許再提。”

他披風一揮,姜家人陸續撤離,風澈跟了上去。

幾月後,他再次看見了姬若嵐。

這次她更瘦了,死氣沈沈地跪在姜家大門前,姜疏懷也不知道怎麽了,看見那個小小的嬰孩瞬間暴怒,任由她跪在雨裏三天三夜。

姬若嵐像是一張飄搖易碎的紙片,晃晃悠悠地抱著姜臨離去,像是察覺到了什麽,由走變跑,直到一路跌跌撞撞地到了懸崖邊,已經體力不支靈力不濟。

她回頭,深吸一口氣:“姬聽雪,別躲了。”

風澈記得這個名字。

姬聽雪,和姬若嵐同為姬水月的養女,在姬家養蠱一樣的競爭方式裏,雖然沒有姬若嵐出彩,但也是姬家熱門的少主競選者之一。

然而風澈了解到這個人的時候,是因為另一樁事情。姬聽雪也是姬家有史以來追繳名單裏,唯一一個沒有被記載誅殺的人。她不知道為什麽要叛出姬家,隱姓埋名不知道藏到了何處,姬水月後來還偶爾氣急敗壞地說,肯定是死外面了。

此時,姬聽雪從樹後站出來,非但沒有穿著姬家傳統的深色,反而一身嫩黃的衣裙。鮮活明媚,像是一朵鵝黃色的嬌花。任誰也想不到,這是姬家榜上有名的殺手。

姬若嵐擡起眸子,輕輕一笑:“我就知道,你是第一個找到我的。”

姬聽雪撚著裙邊,低著頭,聲音有些發顫:“若嵐,回來吧,姜家的孽障而已,不值得你為他……”

“聽雪,算我求求你。”

姬聽雪頓了一下,指尖掐緊,微微泛著白。

姬若嵐朝她走近,輕聲道:“如果我說,我是說如果你願意的話,可不可以幫我把這個孩子養大。”

她身上的白衣隨著山崖的罡風向前漫卷,發梢剮蹭到姬聽雪的面頰上,姬聽雪閉眼,細細地嗅著山間的風,輕輕地問了一句:“憑什麽。”

可她這一句問出來,語氣分明已經發軟了。

姬若嵐垂眸,低低笑了一聲:“小時候那會兒你什麽都想和我比,你總說要我讓讓你,讓你贏一次……這個孩子我註定養不大,我肯定輸了,若你把他照顧好,便是你贏了。”

姬聽雪冷笑,眼裏卻有些發紅:“你別拿什麽贏不贏的話來哄我,我是來——”

姬若嵐將懷裏的孩子向她手裏遞過去,身軀向後仰倒,滿身雪白的飄帶紛紛揚揚,像是她背後的翅膀舒展開來。

姬聽雪手裏抱著姜臨,向前躍去,沒抓住姬若嵐的衣角。

她明顯慌了神,指尖咒法騰躍而出,飛到谷底,打算接住姬若嵐。

風澈本以為姬若嵐滿身的修為早就在逃亡路上消耗殆盡,現在已經和凡人無異,姬聽雪這一接,本就是在給她生機,然而當他和姬聽雪一起仰頭之時,看見那道白衣翩遷的身影被咒法包裹吞噬,像是一只蛾,墜入一團烈火,滿身羽翼折斷。

姬聽雪瞳孔驟縮,她拼命想要撲滅姬若嵐身上打算自焚的咒法,然而根本無濟於事。

姬若嵐最後一句話也散進了風裏:“求求你……”

姬聽雪渾身一僵,抱著嬰孩落下淚來,她還沒等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,就被迫戛然而止。姬家修士氣息越來越近,她咬了咬牙,指尖咒法一擡,向著天空一指,下一瞬間,在地面消失。

她竟然真的為了一個賭約,叛出姬家了。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明明只是托孤……為什麽這麽暧昧啊啊啊啊(俺真的不是故意的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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